抵达妥乐的时候就已是深秋，一路前来，有着薄雾的天空，周围的山坡都是潮湿的。我看着周围的光晕，山峦，河流，树丛，芳草万千次轮回的气息，看着它们向我汹涌而来。

姚盘/摄

此刻，我抚摸这一棵逾千年的银杏古树粗糙的表皮，听到从里面传来遥远的回声。一阵风刮来，叶子就坠落了，撞在石桥上，溪流边，我听到一声微弱的枯燥声，带着嘶哑。簌，细小的，微弱的，与它高大的母体迎着风呼啸的气势显得忧伤与苍凉。一切突然安静下来。仿佛一个人的灵魂离开了他的身体，世界静悄悄地，似乎从来没有发出声音。它短暂的停歇，继续坠落，然后灵魂上升，以左右分离的姿态撕拉开裂纹，去向净土一方。所有震撼心灵的美，都在物尽吧？

徐龙江/摄

立在忧伤的秋风里，为美所伤。苍茫大地一片寂静，我心散落，往事像一粒小麦的种子在这个季节的深度次第发芽。这一阵，只想待在妥乐，借居在妥乐古朴的村寨里。我还在车上的时候，车窗外一所木房子掠过我的眼睛。我用了想象将它的轮廓复原，使得它落在我眼眸里的印象是一所房子，一块块的木条已经不再遵守主人的塑造，释放着多年的循规蹈矩，自由的，散漫的，像一个坏学生，刻意地将应该放在桌下的腿翘在了桌上；又像一位老去的年轻人，本应该在斜风细阳里，笔挺着身影去追逐阳光，却无可奈何地曲起脊梁，寞寞地蹒跚于阳光落下的影子里。就是这一刻的掠过，我对这里深深的喜爱已在心头开出艳丽的花来。

徐龙江/摄

有时清晨，或黄昏，我就静静地躺在椅子上仰望窗外那棵银杏树上一片片青黄的叶子，在我这个位置，我看到它像常出现在我画里的心形物件。我看到很多关于它的描述，以扇形为多，而我，独独认为它是我画里常有的心形物件，有裂纹和褶皱。

很多的时候我都像现在这样躺在椅子里看窗外的杏叶，和它们时不时的坠落，或坠落在晨雾里的青瓦房上，或坠落于暮色中的袅袅炊烟里。或者应该是接踵而至的坠落，是缤纷的，幻彩的，是热烈与冰冷的融合。这一切的景象，都在我的眼睛里不断发生、滋长。有时候也会出门走走，沉浸于妥乐银杏林中。古驿道，小石桥，溪水边，西来寺的路上，踩着厚厚的银杏叶子，听着满地回应着它破裂的美。我更多的时候是在皓如明霞的丹霞石铺就的石板路上走来走去，让一些落满尘烟的伤悲，慢慢沉人夜色。

易俊/摄

此时的妥乐，或许是因了我的缘故吧，天空飘着涟涟的愁，洇透深深的秋。石桥下，小溪里，一条细细的流水在银杏叶里流淌，我不禁想掬起一捧，却只见清晰掌纹，不见了杏叶。将手中清水放逐，又是一溪金黄渲染着这个深秋，我凝视，错觉与现实总是要亲手去撩开面纱。千余株第四纪冰川期孑遗古银杏，在我的仰目中，将它的辉煌化作片片金叶或在碧蓝的天空飞翔，远去；或在我的眼眸中坠落，黯然。暮色中，峭壁上，那一棵银杏与我对视，我突然想带走些什么，留下些什么。闭上眼睛，摊开双手，我在茫然的旅途中，有了一丝期待。一叶，两叶，杏叶翩然轻抚而过我的掌心，我想起你来，就像刚刚风起叶落滑过我掌心一样，你的音颜滑落我的胸膛，坠入心渊，我无力将你掩埋，只能任你坠落。

我在溪边坐蹲了下来，一坐便是一个黄昏。“如果黄昏到来，我就在炊烟里等你。”我一个人坐在此地，看青瓦房上落满杏叶，泛着淡淡金黄微光，与炊烟一起升起，当炊烟与天空契合，杏叶的光便与暮色融合，一层层渐深，最后旋落。又一阵风，自天空飘落的银杏叶，缀着夕阳的光晕，伴着零零清脆的响音，我仿若置身于一场婚礼中，那扇一诺终身之门将被打开，金光弥漫。可是多少人不曾知道，那扇门的打开，金光是透进来缠绕你终生，于它，亦是倾泻流失。

敖显模/摄

夜幕已拉开，灯火燃起时，我触摸到掌心下的银杏叶，带它走可好？我拾起两片杏叶夹进手中的书里起身离去时，隐隐有个声音问我，是否遗漏了什么？我回头望向对岸，除了闪烁的灯火并无其它，我能遗漏什么呢！回眸转身时，几滴应和秋凉的水珠飞向地上层层叠叠的银杏叶。能冲刷一切的除了时间，还有眼泪。顿足等候泪与叶的融合，好了，不再有遗忘。

文章来源：姚摩

编辑：罗从军  刘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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